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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达》后记 1999
Ada Or Ardor:A Family Chronicle 企鹅经典出版社 2012年9月16日出版 479-495页
布赖恩bull;博伊德
谁也没有预想到,在20世纪过了三分之二时,我们这个充满讽刺的年代里,文学创作中会出现极富田园与浪漫气息的小说。谁也没有,除了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他在1966年已经开始写这样的作品了。
纳博科夫从1959年至1965年间断续酝酿着《爱达》,并于1966年2月至1968年10月执笔写作,这也是他声望的巅峰期,此作成为他篇幅最长、内容最丰富,也是最雄心勃勃的巨制。在他的英文小说中,堪与之媲美的只有《洛丽塔》——最离经叛道的爱情小说,写于1950年代初——以及《微暗的火》——诗性现实主义与浪漫散文的完美结合,写于1960年代初。
《爱达》第一部的开头涂鸦式地借用了《安娜·卡列宁娜》的第一句话,该书其时被纳博科夫视为最伟大的小说;第一部的结尾则改写了《包法利夫人》第一部的最后一句话,而这本书也一度被他推崇为是最优秀之作。而《爱达》也足以与它所引用的巨著比肩。
此外,《爱达》是20世纪下半叶最能与《尤利西斯》并提的小说。两部作品都在开端便彰显出其原创性,其丰赡的意蕴均难以穷尽,然而二者却风格迥异。乔伊斯的杰作将荷马的英雄从神话中带到了现代,从浩渺无垠的海洋带到了精心绘制的都柏林,十年的漂泊之旅转为1904年6月16日一天的游荡,这是一系列着意而为的拆穿过程。在费阿刻斯岛岸邂逅娜乌西卡公主时,尤利西斯并不失君子风范,而利奥波德·布鲁姆则在桑迪芒特海滨对着格蒂·麦道维尔手淫;珀涅罗珀在丈夫远行二十年间恪守妇道,莫莉·布鲁姆则在她的尤利西斯漫游都柏林一天的工夫里便与一个衣冠楚楚的无赖干得火热。
《爱达》却是要复魅的。正如埃德蒙·怀特所言,“纳博科夫是20世纪最富激情的小说家”——而这激情在《爱达》中表现得尤为炽烈。故事从1868年到1967年横亘百岁,发生在一个政局动荡、名曰“反地界”的星球上,似是我们的星球却又不是,地形与我们的“地界”相同,但其历史却与我们的不尽一致,于是在那儿的北美洲,法语和俄语几乎与英语一样普遍,于是乎《爱达》既是一部历史传奇、反映当代生活的小说,亦略有些未来主义的科幻色彩。凡与爱达的爱情早早地出现在他们的书里和他们的生涯里,反反复复地攀上癫狂的顶点,深情持续了逾八十年,最后终于在《爱达》一书的写作中终结,他们本人即是男女主角,在完成其爱情故事的最后一笔后,安息于彼此的怀抱与本书中。故事的中心场景阿尔迪斯庄园是对天堂的戏仿,是世俗的乐园,其中的两个主要人物——凡·维恩和爱达·维恩——则是“维纳斯的孩子”,而凡还是个现代版的唐璜。罗伯特·奥尔特评论道:“《爱达》中关于爱侣所企及的生与美之愉悦的演绎,是小说史上鲜有人能望其项背的成就。”
《爱达》总归是个爱情故事,而倏忽间它也能化作神话、童话、乌托邦田园诗、家族年记、个人回忆录、历史传奇、现实主义小说、科幻故事、色情图书、自然史载、心理学讲稿、哲学手记、建筑学诙谐曲、画廊以及银幕讽刺剧。
《爱达》将狂热的激情与狡黠的转折组合在一起,让诸如约翰·厄普代克和乔伊斯·卡罗尔·欧茨这样的读者兼作家起先沉浸于其艺术与道德的恣纵之中而后又如梦初醒。对于很多人来说,《爱达》似乎只能产生些华丽的局部效应而缺乏人性的深度,对凡和爱达的错误也几乎毫无意识。
然而纳博科夫蓄意要将小说变成一根绷紧在魅惑与祛魅之间的钢丝绳。《爱达》在高歌浪漫爱情的同时,也对其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凡和爱达也许是沉湎于他们的生活以及他们的重述之中,而纳博科夫则看似要我们不辨黑白地站在他们的位置上,采取他们自己表现出的态度。可是作者尽管让男女主人公如此光彩夺目,却从未失去他的批判立场,并最终也使得我们认识到,我们也不能失去我们自己的批判眼光。
凡和爱达势不可挡地将我们卷进他们的激情的光彩与荣耀之中,以至我们可以忽视他们顾盼生姿的自恋、他们骄横的目中无人、他们不顾一切的耽于声色,甚至他们彼此间以及对他人的冷酷,直到情节发展到七分之六时,我们才看到他们为漠视旁人所付出的代价——曾被他们心不在焉地裹缠于生活和爱情中的同母异父妹妹卢塞特自杀了。
对于纳博科夫而言,卢塞特与这对情侣一样在《爱达》里占据着中心位置,起先凡和爱达使我们将她置之脑后:不过是个滑稽的配角,一个可爱的小麻烦,对于他们无可阻挡的爱欲而言只是个可笑的障碍。四十年的写作经历令纳博科夫寻到了隐藏意义的新法,而不断地重读能够逐渐向我们揭示其最有心也最雄辩的叙述者的话外之音。当我们重读《爱达》时便可以发觉,每一缕显见而似又随意的光线其实都有经深思熟虑的旨归,而这一旨归不时出人意料地念记着卢塞特的脆弱、平凡和善良,那是凡与爱达在执迷于他们自己的超凡脱俗时所不屑一顾的。
在第二章,一向鲁莽的德蒙·维恩被其表妹、演员玛丽娜·杜尔曼诺夫的舞台形象迷得神魂颠倒,在她一次早退场时奔到后台,在这出戏的“两场之间得到了她”。这是小说中最早的场景里:曼哈顿,1868年1月5日。德蒙回到乐队席之后,
当她身着粉红裙,脸上带着晕红与激动奔进果园时,他的心脏停跳了一下,而他并不为这可爱的失落感到遗憾。那些来自利亚斯加——或伊维利亚、扮相愚笨而滑稽的伴舞演员立刻分散了队形,本来只是坐着鼓掌的观众有三分之一随着她的进场而欢呼起来。她是来与欧男爵相会的,后者从一条侧廊踱出,靴子上装了踢马刺,身着绿色燕尾服,这一情景不知何故无法为德蒙的意识所理解,在虚构生活的两道虚假的闪光之间却存在着绝对的现实,其窄短的渊薮使他感到震慑和敬畏。不等那一场戏结束,他便冲出剧院走进清爽晶莹的夜色中,玲珑透亮的雪花落在他的大礼帽上。他向紧邻街区自己的寓所走去,准备安排一顿丰美的晚餐。当他乘着叮当作响的雪橇来接新情人时,那场展现高加索将军与灰姑娘的芭蕾舞剧的最后一幕已经戛然而止,欧男爵此时身穿黑礼服戴着白手套,跪在空旷的舞台中央,捧着他那位反复无常的女子在躲避他迟到的示爱时留给他的水晶鞋。剧院雇佣的喝彩者开始感到厌倦并看起了手表,而此时玛丽娜则披上黑斗篷钻进了天鹅雪橇以及德蒙的臂膀里。
他们纵情狂欢,四处旅行,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却又和好如初。到了第二年冬季,他开始怀疑她对自己不忠,但无法确定谁是情敌。
这是《爱达》的典型场景:高歌猛进的浪漫精神,德蒙会通过玛丽娜将此精神传递给他的孩子凡和爱达;行动的迅疾,不论是戏里的场景里还是其后一年的转换以及对不忠的怀疑莫不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件,至少在我们这个世道里看来是如此(19世纪60年代,富裕的年轻女贵族当职业演员,瞬间便倾倒于德蒙这么一个既泰然自若又冲动如火的浪荡子),种种栩栩如生的细节及情感与出人意表的情节融为一体,迫使我们的想象在其后紧追不舍。
“利亚斯加——或伊维利亚”都是些我们在任何一张地图上无从查找的地名。纳博科夫在以自己名字字母逆构而成的别名薇薇安·达克布鲁姆所作的注释中指出,这些“滑稽的伴舞演员”在前一个段落中被称是“西艾斯托提的贝罗康斯克(Belokonsk)”一个芭蕾舞团的,来自“白马(Whitehorse)”市(在加拿大西北部)的俄罗斯双子城(他其实还可以加一句,艾斯托提[Estotiland]是欧洲对北美的一个古称)。“利亚斯加(Lyaska)”在此文中疑为阿拉斯加(Alaska),事实上后者的俄语即为Alyaska,表明直到1867年,阿拉斯加仍为俄国所有。
纳博科夫提醒我们,阿拉斯加在一个世纪前还是俄罗斯的,或者说尚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伊比利亚,由此他采用了《爱达》的一个典型策略。乔伊斯对精确描画都柏林已到了痴迷的程度,他甚至要一个朋友从艾克尔斯大街7号的栏杆坠落下去,这是虚构的布鲁姆居所的真实地址,乔伊斯想确认布鲁姆在将自己锁在门外后,是否能够以此种方式去开地下室的门。而在另一方面,纳博科夫总是不断将地球的历史沿革、山川地貌、虫草走兽、文学艺术略作些变形引入《爱达》的“反地界”中。他温和地刺激着我们的好奇心而不是放慢我们理解的脚步,于是我们便也能欣赏到一晃而过却也妙趣横生的沿路风光,然而一面是乔伊斯汲取着都柏林当地的知识,另一面纳博科夫则邀请我们——假如我们乐意的话——通过公开资源来寻求一本字典,一部百科全书,一张地图——寻求内容细节背后他或许有或许没有作变形的东西。
乔伊斯执著于细节的真实,纳博科夫则景仰细节带给人的无穷惊诧及因注意且探索这些细节而引起的好奇心,但他也意识到细节也能轻易地反转(俄国满可以在北美有个更大的落脚点,而魁北克、阿卡迪亚以及路易斯安那的法兰西版图也完全能够扩张)。这种意识充溢于《爱达》的字里行间,把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中的不可能或幻想之物说得煞有介事。
与扎根于紧密的都柏林现实生活的《尤利西斯》不同,《爱达》的舞台场景似乎是无中生有冒出来的,之后又遽然遁形。然而纳博科夫的这场舞台戏虽则来去匆匆,却成为小说中颇为意味深长的部分。单纯从情节上说,它为凡和爱达繁复的罗曼史作了铺垫,解释了他们何以是不折不扣的兄妹,是德蒙和玛丽娜的骨肉,尽管表面上他们是姨表亲,分别由德蒙、阿卡和丹、玛丽娜抚养。从结构上说,德蒙与玛丽娜火热的私情成为凡与爱达狷狂的爱恋的先导,甚至凡慢慢积聚的对爱达之不忠的怀疑以及对情敌的骤然发觉,也都能在父母恋史中寻出端倪。从心理学上说,德蒙和玛丽娜关系的全然崩溃、他们现在的疏离及过去分享的激越,与凡和爱达从过去到不断演进的现在所执守的向心力——无论其间有多少悲欢离合——形成了鲜明对照。
这出剧院戏笔墨清淡,却还关联了小说其他许多环节。《爱达》乃至纳博科夫所有作品中不断呈现的主题之一,便是生活与艺术间丰富而又有所变形的关系。与其他不少作家类似——塞万提斯、奥斯汀、普希金、福楼拜、托尔斯泰、普鲁斯特、乔伊斯——纳博科夫探索着虚构的浪漫与现实生活里的爱情之间的扭结(。十九世纪的小说惯于利用舞台戏来精心设计出爱情故事,纳博科夫正是对此作了附和以及戏拟性的强化——尽管那类小说通常不会有一个贵族小姐身份的女演员,并在顷刻间被征服!
纳博科夫在《爱达》中特别着意探讨的一个主题是新奇与熟稔、原创与模仿之间的关系。与大多数坠入爱河里的人一样,凡与爱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情怀,然而却也认识到这份爱似曾相识,如若他们未曾从阅读中领略到爱之震撼,或许也不会去如此感受爱。这两个具有强烈自我意识的孩子视自己为亚当和夏娃,探索着新的情感天堂,但在意识到这一类比时,他们也明白,自己正追随着一条没有尽头的前人之链。在这里,在骤然降临的爱情中,德蒙和玛丽娜模仿着普希金的塔蒂阿娜以及她极具浪漫色彩的舞台朗读的效果,并且预示了下一代的凡与爱达那匪夷所思的相爱。甚至这个结构模式中——一代人的爱情成为下一代人的预演——他们也唱和着未经雕饰的生活现实和艺术前辈的雅韵。
不过至关重要的是,这出剧院戏预示了卢塞特的自尽之夜。卢塞特部分地效仿了姐姐爱达,无望且绝望地爱上了凡。她过早地被这两人引入了性爱,但到了二十五六岁时仍是处子之身,并深感失落。她悄悄订了一张跨太平洋的班轮票,那正是凡准备乘坐的,她最后一抹希望便是在这几个不得不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能成功地引诱他。她的如意算盘似乎要奏效了,他被撩拨得蠢蠢欲动,直到他们坐下来看预映的电影《唐璜最后的冲锋》。当爱达作为女演员出现在屏幕上时,之前的调情氛围顿时消弭殆尽。凡挣脱了出来,返回屋子,通过手淫将本来积聚起的对卢塞特的欲望发泄出来。
这是纳博科夫在《爱达》中的常用手法:将场景相互关联在一起。尽管德蒙和玛丽娜的剧院戏与凡和卢塞特的电影院场景不尽相同,但在两场景中,都有一位女演员现身——古典场景的滑稽模仿——颠覆了目睹其芳容的男子的情感,后者没等演映结束便为泄欲而匆匆离席而去。
卢塞特无法像凡这样从船载影院里溜出来,因为那一对“家族生意里的老讨厌鬼”侧身靠近并一屁股坐在卢塞特身边,她“则端出了自己最后、最后、最后的比失败和死亡还要强韧的礼数和教养”来应付。想到自己的孤注一掷已然落空,她吞服了大量安眠药片并跳海而亡。
情境、场景、人物、时间以及氛围各不相同,因而纳博科夫可以确保我们一时间难以察觉他在1868年激情奔突的剧院桥段与1901年惨淡的电影院场景之间建立的关联。但是《爱达》的序曲阶段更明确地预示了小说的主要情节:分属两代的两个可怜妹妹,纠结在姐姐对浪荡“表兄”的情爱中而不能自拔,最终含恨自杀。
当然纳博科夫在我们读第一遍时就展示了卢塞特的自杀,因而提醒我们重新审视凡和爱达的恋爱与卢塞特之间的关系,他们追逐激情时对作为一个人的卢塞特的漠视。也许我们在初读时也注意到了阿卡与卢塞特在其姊姊的爱情中的致命纠葛的相似性。但是纳博科夫只是很渐缓地让我们发掘他对于德蒙及凡的浪漫激情所包含的盲目性的深刻而严厉的批判。我们中的大多数慢慢地才会意识到,自己曾多么轻易地被凡和爱达势不可挡的情欲所征服。
德蒙与玛丽娜的剧院场景戏初看起来不过只是浪漫,来去匆匆的魅惑,心血来潮的欢愉。但正如《爱达》中的一切,它作为错综复杂的情节和结构的一部分,作为个个栩栩如生但又紧密纠缠于一处的人物群像的投射的一部分,作为主题、模式、韵味构成的稠密网络的一部分,这一场景的影响可说是贯穿小说始终。与《尤利西斯》那种脚踩大地的写实主义相比,《爱达》也许显得轻佻,但这使它达到了自身独有的高度。
继早期“一丝不苟的平庸”手法之后,乔伊斯转而在《尤利西斯》和《芬尼根守灵夜》里开始重视文字的丰满和自身所处世界的丰富。而仿佛要作出反拨姿态似的,他曾经的秘书塞缪尔·贝克特则发展了其晚期的极简主义风格,将人类生活的光芒贬低为迟钝、孤寂、唯我论的一抹余晖——而且使之具有了残酷的喜剧色彩。仿佛要对这种反拨作出反拨似的,《爱达》将一切的丰富性赋予了维恩兄妹:爱情在豆蔻年华萌生,年复一年不断地滋长,并绵延终生,且享用着取之不竭的精神的、体质的、性爱的、社会的、语言的、文化的以及金钱的财富。
当厄普代克抱怨《爱达》缺乏我们所熟悉的常人经验时,他大概想到的是凡和爱达超高的禀赋和他们所享受的富足。文学已稳步从神、半神及英雄转向了普通男女。荷马的阿基里斯尚是半神,他的尤利西斯还贵为英雄及雅典娜的宠儿,而乔伊斯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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